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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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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凜為他沏了茶,繞到桌子對面坐下,眼角彎彎地看著他,許是見他還仍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還主動挑起了話題:“聽初桃和淺杏說這幾日外面並不太平,府中沒有人受傷吧?”

說起公事,淩松臉上的表情顯而易見地輕松了一些,雖然有時候還是會不自覺的結巴,但起碼這是兩個人相認以來,第一次有來有往的順利對話。

淩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由自主地繃緊了指節,只覺得口中的茶水苦澀得過分。

他在心中默默勸自己,要做個正人君子。

要善解人意。

葉凜沒有辦法開口的話,要自己先來,不能讓對方因為自己感到難過。

卻不知自己此刻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就像是院子裏被沒收了肉片耷拉下耳朵的黃狗一樣,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在將天青色的茶杯捏碎之前,他終於想好說辭提出了胸口醞釀已久的話:“賢王一日到晚這樣試探,的確不太安全,不如我在其他地方為你置辦一處宅子,讓初桃和淺杏陪著你一起住過去……”

他沒能說下去。

因為葉凜怔怔看著他,烏黑的眼睛突然落下一滴淚來。

淩松差點被嚇傻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葉凜哭過,在床上把對方欺負哭的時候除外。

對方如春風拂面下的微笑下是怎樣的錚錚傲骨,他一直都明白。

然而葉凜卻很快冷靜下來,面色迅速恢覆了平淡。

他甚至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語氣冰冷地道:“既然你是這樣希望的,那就這樣做吧。”

葉凜明顯拒絕繼續和他對話,相識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被這樣對待的淩松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隱約覺得好像是做錯了什麽,但卻又迷迷糊糊地想不太明白。

但是他很快想起葉凜是在他說了那句話之後才落淚的,雖然依然不太明白讓凜凜這般失態的原因,但是既然讓對方傷心了,那就一定是自己的錯。

想到這裏,淩松便也三緘其口,不敢再提讓他搬出去的事情。

他轉頭去找了衛流光。

“我不敢當面問凜凜,當年葉府一夕驚變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衛流光醉眼朦朧地盯著桌面上晦暗不清的雲紋,似乎能把那處盯出一朵花兒來:“我是查到了一些東西,但是你或許不會想聽。”

他說著,渾渾噩噩地又將酒杯湊近了唇邊:“畢竟就連我自己,都寧願從未聽過真相……”

翠玉酒杯被一只手中途攔截了下來,淩松站在桌前俯視著他,沈下聲音肅然道:“無論是什麽,只有我清楚了前因後果,才能知道該怎樣更好地愛護照顧凜凜。”

葉凜看著窗外,被精心照料的花朵開得熱烈而爛漫。

夕陽的餘暉還戀戀不舍地於花間徘徊,微風已經帶著暖意送來了淡淡的清香。

挑選和布置這個院落的人,的確是費了好一番心思。

只可惜……

當年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到了現下,他自覺自己已經沒有了說出口的資格。

他仍然不認為自己做錯過任何事情,但是如果心尖上那個人因此駐足不前,他也能夠理解對方的顧慮。

司刃曾經如永不消散的惡靈,糾纏不休地出現在他的每一個噩夢裏。

他被強`暴、被侮辱、被用常人無法忍受的方法調教。

曾經的天之驕子被踩進泥裏,當做最卑賤不堪的仆役對待。

而在他身上施加種種暴行的男人,卻滿眼癡態地口口聲聲說愛他。

葉凜只覺得惡心。

他從一開始地劇烈掙紮拼死反抗,多次尋死不成反而更加殘酷的手段調教後慢慢被變得神情冰冷麻木,到最後甚至被調教得下意識瑟縮著露出柔順之態,跪在對方面前卑微地求歡乞憐。

他曾經被關在不見天日連轉身都困難的狹小牢籠裏,只能側躺著身體蜷成一小團,日覆一日地聽不見半分聲響見不到一絲光亮。一開始還能感覺到渴與餓,後來連身體上的疼痛都已經都變得麻木,他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他已經分不清楚日升月落,曾經數著自己的脈搏試圖計算時間保持清醒,到了後來,這寂靜狹小的屋子裏唯一的聲響卻幾乎要把他的耳膜震破。

只有對方心血來潮想要“使用”他時,他才能夠見到光。

被像戲弄寵物般強迫著展開身體擺出羞恥的姿勢時,強行施加在身體上的疼痛曾經讓他喜極而泣。

在仿佛永無盡頭的黑暗中,他也發著抖咬破了唇質問自己是否的確如此淫`蕩下賤,向著不共戴天的仇人搖尾乞憐。

然而當再一次看見刺目到令人流淚的陽光時,他捂著眼睛卻仍忍不住去窺視從指縫間漏出的光,如雷的心跳炸響在耳邊,他無比冷靜而堅定地告訴自己。

——不是的。

被蹂躪、被踐踏、被一腳踹進泥幾乎無法重新站起,但他依然有無法被打破的底線與永不放棄的堅持。

一片冰心在玉壺。

他仍是葉將明。

在幡然醒悟的同時,他亦抱定了此前未有的決意。

他變得十分溫順,似乎徹底死心一般不再反抗。

便是司刃為了試探他是否的確順服,用了各種各樣殘酷不堪的手段來試探他,試圖進一步碾碎他的尊嚴。他也只是微微發著抖露出絕望的眼神,卻再也不會反抗了。

只是從此落下了個怕狗的毛病。

司刃於是洋洋自得,他以為一向矜貴清傲的葉公子一定無法忍受從雲端被踩進泥潭裏的屈辱,扛不住種種殘酷的調教手段,會順服於他的腳下變成這副搖尾乞憐的樣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就像美麗而脆弱的瓷器,遠遠觀望時只感覺精致華貴得無以倫比,但是只要輕輕一碰讓它落到地板上,便會無法挽回地裂成片片碎瓦。

而親手為美麗的瓷器繪上裂紋,讓它從此成為只能被自己欣賞的禁臠,又是多麽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司刃喜歡捧著葉凜那半張蒼白茫然但是仍然難掩俊麗的容顏細細欣賞,在葉凜耳邊輕聲調笑著告訴他,那個以為他已經身死的少年,提起長槍去了戰場,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再也沒有人會來救你,很快所有人都會將你徹底遺忘。

他喜歡看著葉凜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悵痛神情,卻又隨即被畏懼和認命的絕望翻湧而上徹底淹沒了。

但是司刃錯了,葉凜從來不是瓷器。

他像水,溫柔時環繞身側款款流淌的春溪,然而終究被絕望與憤恨的礁石激起了無聲咆哮著掀天的巨浪。

每一個被壓在男人身下的夜晚,他皮膚上顫栗著浮起的細小顆粒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因為難以抑制的洶湧怒焰。

在兩個人的關系看起來慢慢歸於平緩之後,他以深夜常常輾轉難眠為由,眉眼低垂地求來了安神的熏香,即使男人在他這裏歇下,也常常整夜整夜地燃著香,漸漸地男人也習慣了這個味道。

就算被沒收了所有的尖銳物件,被男人緊箍在懷中入眠之前會被牢牢禁錮住雙手。

但是他心中,仍有一柄永遠無法被奪去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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